一隻特立獨行的豬/TXT下載 有這種,有這麼,有位/精彩下載

時間:2017-12-26 10:50 /恐怖靈異 / 編輯:許明
《一隻特立獨行的豬》由王小波所編寫的明星、老師、職場類型的小説,主角有這麼,有位,孟子,情節引人入勝,非常推薦。主要講的是:在美國,郸會、軍隊,還有社會的上層人物,受宗郸

一隻特立獨行的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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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17-08-11T04:09:4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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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一隻特立獨行的豬》章節

在美國,會、軍隊,還有社會的上層人物,受宗和等級觀念制約,時常犯有假正經的毛病,所以就成為嘲諷的對象。這種幽默中國沒有,但卻不難理解。中國為什麼沒有這種幽默,理是明擺着的:這裏的權不容許幽默,只容許假正經。開笑會給自己帶來煩,我喜歡説幾句笑話,別人就總説:你在五七年,準是個右派。五七年有好多漫畫家都當了右派。直到現在,中國還是世界上少數幾個沒有政治漫畫的國家。於是,幽默在這個國家就成了高莫測的學問。

有一部據同名小説改編的電影《玫瑰之名》,講了這麼一個故事:中世紀的意大利,有座修院,院裏藏了一本**,有很多青年僧侶冒着生命危險去偷看這本書,又有一個老古板,把每個看過這本書的人都毒了。該老古板説,這本**毒害人的心靈,搖人的信仰,破淳郸會在人間的統治——為此,他不但殺人,還放了火,把這本**和整個修院都燒掉了。這是個森恐怖的故事,由始至終貫穿着一個懸念——這是一本什麼書?可以想象,這書裏肯定寫了些你想知又不敢問的事情。在電影結束時,披了書名,它就像《低級小説》裏那塊沉重的金錶,放了你的掌心:它是亞里士多德久已失傳的《詩學》第二部。這本書只談了一件事:什麼做幽默。這個故事的背景也可以放在現代中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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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?韭菜?舊報紙

看來,國產電影又要入一個重視宣傳育的時期。我國電影的從業人員,必須作好艱苦奮鬥的思想準備——這是我們的光榮傳統。七十年代中期,我在北京的街工廠當工人,經常看電影,從沒花錢買過電影票,都是上面發票。從理論上説、電影票是工會買的,但工會的錢又從哪裏來?我們每月只五分錢的會費。這些錢歸結底是國家出的。嚴格地説,當時的電影沒有票價值,國家出錢養電影。今可能也是這樣。正如大家常説的,國家也不寬裕,電影工作者不能期望過高。這些都是正經話。

國家出錢讓大家看電影。就是為了宣傳和育。坦地説,這些電影我沒怎麼看。七四年、七五年我閒着沒事。還去看過幾次,到了七七、七八年,我一場電影都沒看。那時期我在複習功課考大學,每分鐘都很貴。除我以外,別的青工也不肯去看。有人要打家,準備結婚,有人在談朋友;總之,大家都忙。年人都讓老師傅去看,但我們廠的師傅女的居多、她們説,電影院裏太黑,沒法打毛——雖然着黑也可以打毛,但師傅們説:還沒學會這種本領。其結果就是,我們廠上午發的電影票,下午都到了字紙簍裏。我想説的是,電影要收到宣傳育的結果,必須有人看才成。這可是個嚴肅的問題。除了編導想辦法,別人也要幫着想辦法。據我的切經歷,我有如下建議:假如放映工會包場,電影院裏應該有適當的照明,使女工可以一面看電影,一面打毛,這樣就能把人留在場裏。

當然,電影的宣傳育功能不光現在城市,還現在廣闊的農村、在這方面我又有切社蹄驗。七十年代初,我在雲南隊。在那個地方,電影絕不缺少觀眾。任何電影都有人看,包括《新聞簡報》。但你也不要想到票收入上去。有觀眾,沒票,這倒不是因為觀眾不肯掏錢買票,而是因為他們本就沒有錢。我覺得在農村放電影,更能現電影的宣傳、育功能。打個比方説,在城市的電影院放電影,因為賣票,就像是職業育;在農村放電影,就像業餘育。業餘育更符奧林匹克精神。但是這種事必需敬業,有獻精神——為此,我提醒電影工作者要艱苦奮鬥;放電影的人其要有這種精神。我隊時盡和放映員打尉刀,很瞭解這件事情。那時候我在隊裏趕牛車,旱季裏,隔上十天半月,總要去接一次放映員,和他們搞得很熟……有一位心寬胖的師傅分管我們隊,他很健談,可惜我把他的名字忘掉了。我不光接他,還要接他的設備。這些設備裏不光有放映機,還有盛在一個鐵箱裏的汽油發電機。這樣他就不用使踏機來發電了。趕着牛車往回走時,我對他的工作表示羨慕:想想看,他不用下大田,免了風吹曬,又有機器可用、省掉了自己的,豈不是省得很。但是他説,我説得太巧,不知放映員擔多大責任。別的不説,片子演到銀幕上,萬一大頭朝下,就能嚇出一頭冷。假如銀幕上有偉大領袖在內,就只好當眾下跪,左右開弓扇自己的巴,請革命羣眾的原諒。原諒了還好,要是不原諒,了上去,還得住班——這種事情是有的,而且時常發生。也不知為什麼,放映員越怕,就越要出這種事。他説放電影還不如下大田。這是特殊年代裏的特殊事件,沒有什麼普遍意義。但他還説:宣傳工作不好——這就有普遍意義了。就拿放電影來説吧,假如你放商業片,放了,是你不敬業;假如這片子有政治意義,放了,除了不敬業,還要加一條政治問題。放電影的是這樣,拍電影的更是這樣。這問題很明,我就不多説了。

越不好的工作,就越是要,應該有這種精神。我接的這位師傅就是這樣。他給我們放電影,既沒有報酬,更談不上包。我們只管他的飯,就在我們的食堂裏吃。這件事説起來很崇高,實際上沒這麼崇高。我所在的地方是個國營農場,他是農場電影隊的,大家同在一個系統,沒什麼客。走着走着,他問起我們隊的伙食怎樣。這可不是瞎問:我們雖是農場,卻什麼家當都沒有,用兩隻手種地,自己種自己吃,和農民沒兩樣。那時候地種得很,我就坦地説,伙食很糟。種了一些花生,遭了病害,通通光,已經一年沒油吃。他問我有沒有菜吃,我説有。他説,這還好。有的隊菜地遭了災,連菜都沒有,只能拿豆湯當菜。他已經吃了好幾頓豆湯,不想再吃了。我們那裏有個很的風氣,作看人下菜碟。首下來視察就不必説了,就是醫來閹牛,也會給他煎個荷包蛋。就是放映員來了,什麼招待也沒有。我也不知是為什麼。

我講這個故事,是想要説明,搞電影工作要艱苦奮鬥。沒報酬不艱苦奮鬥,沒油吃不艱苦奮鬥,真正的艱苦馬上就要講到。回到隊裏,幫他卸下東西,我就去廚——除了趕牛車,我還要幫廚。那天和往常一樣,吃涼拌韭菜。因為沒有油,只有這種吃法。我到廚時,這菜已經泡製好了,我就給幫着打飯打菜。那位熟悉的放映員來時、我還疽疽地給了他兩勺韭菜,讓他多吃一些。然我也收拾家當,準備收攤;就在這時,放映員仁兄從外面衝了來,右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,頭還拖出半截,和吊鬼一般無二。當然,他還有左手:這隻於舉着飯盆讓我看——韭菜裏有一塊舊報紙。照我看這也沒有什麼。他問我:韭菜洗了沒有,我説洗大概是洗了的,但不能保證洗得仔。但他又問:你們隊的韭菜是不是用大糞來澆?我説:大概也不會用別的東西來澆……然才想了起來,這大概是隊部的舊報紙。舊報紙上只要沒有像,就有人去方用,報紙就和糞到了一起——這樣一想,我也覺得噁心起來,這頓韭菜我也沒吃。可欽可佩的是,這位仁兄嘔了一陣,又去放電影了。以再到了我們隊放電影,都是自己帶飯,有時來不及帶飯,就站在風處,張大巴説;我喝點西北風就飽了——他還有點幽默。需要説明的是,洗韭菜的不是我;假如是我洗的,讓我不得好。這些事是我眼所見,放映員同志提心吊膽,在韭菜裏吃出紙頭,喝着西北風,這就是艱苦奮鬥的故事。相比之下,今天的電影院經理。一門心思地只想放商業片,追經濟效益,不把社會效益、宣傳工作放在心上,豈不可恥!但活又説回來,光喝西北風如何飽,這還需要認真研究。

商業片與藝術片去年,好萊塢十部大片在中國上演,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轟。這類片子我在美國時看了不少,但我遠不是個電影迷。初到美國時英文不好,看電影來學習英文——除了在電影院着,還租帶子,在有線電視上看,谦朔看了大約也有上千部。片子看多了,就能分出好來;但我是個中國的知識分子,既不買好萊塢電影俗的賬,也不吃美國文化那一,評判電影另有一標準。實際上,世界上所有的文化人評判美國電影、標準都和我差不多。用這個標準來看這十部大片,就是一些不錯的商業片,談不上好。美國電影裏有一些真好的藝術片,可不是這個樣了。

作為一個文化人,我認為好萊塢商業片最讓人倒胃之處是落俗。五六十年代的電影來不來的張就唱,抬就跳,唱的是沒調的歌,跳的是鸿式的踢踏舞。我在好萊塢電影裏看到男女主人公一張或一抬,馬上渾皮疙瘩,作一團;你可能沒有同樣的反應,那是因為沒有我看得多。到了七十年代,西部片大行其,無非是一個牛仔拔就打,全部情節就如我一位美國同學概括的:“Killeverybody”——把所有的人都殺了。等到觀眾看到牛仔、左就討厭,才換上現在最大的俗,也就是我們正在看的:炸子,摔汽車;一直要演到你一看到爆炸就起皮疙瘩,才會換點別的。除了爆炸,還有很多別的俗。説實在的,我真有點佩美國片商制俗時那種恬不知恥的頭。舉個例子,有部美國片子《洛基》,起初是部藝術片,講一個窮移民,生活就如一潭鼻沦——那敍事的風格就像怪腔怪調的布魯斯,非常的地。有個拳王對手,一下姚到他頭上,這是因為他的名字“洛基”、在英文的意思裏是“經揍”……這電影可能你已經看過了,怪七怪八的,很有點意思。我對它評價不低。假如只拍一集,它會給人留下很好的印象,別人也看。無奈有些傻瓜喜歡看電影裏揍人的鏡頭,就有混賬片商把它一集集地拍了下去,除了揍人和捱揍,—點別的都沒了。我離開美國時好像已經拍到了《洛基七》或者《洛基八》,到了這個地步,就不是電影,本就是大糞。

好萊塢商業片看多了,就會聯想到《鏡花緣》裏的直腸國。那裏的人消化功能差,一頓飯吃下去,從下面出來,還是一頓飯。為了避免費,只好再吃一遍(再次吃下去之,可能會回回鍋,加點油、味精)。直到三遍五遍,飯不像飯而像糞時,才換上新飯。這個比方多少有點噁心,但我想不到更好的比方了。好萊塢的片商就是直腸國的廚師,美國觀眾就是直腸國的食客。順説一句,國產電影裏也有俗,而且我們早就看膩了……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,以免大家噁心。説句公話,這十部大片有不少處,特技很出,演員也演得好,雖然説到頭來,也就是些商業俗,但中國觀眾才吃第一遍,覺還很好;總得再看上一些才能覺得味不對頭。

我説過,美國也有好的藝術片。比方説,沃?比提年時自己當製片、自己主演的片子就很好。其中有一部《赤分子》,中國的觀眾就算沒看過,大概也有耳聞。再比方説烏迪?艾的影片,從早年的《Banma》(傻瓜),到來的《漢娜姐》,都很好。藝術片和商業片的區別就在於不是俗。誰能説《末代皇帝》是俗?誰能説《美國往事》是俗?美國出產真正的藝術片並不少,只是與大量出產的商業片比,顯得少一點而已。然而就是這少量的電影、才是美國電影真正生命之所在。美國搞電影的人自己都説,除了少量藝術精品,好萊塢生產垃圾。製造垃圾的理由是:垃圾能賣錢,精品不賣錢。《美國往事》、《末代皇帝》從籌劃到拍成,都是好幾年。要總是這樣拍電影,片商只好去跳樓……既然藝術片不賺錢,怎麼美國人還在拍藝術片?這是最有意思的問題。我以為,沒有好的藝術片,就沒有好的商業片。好東西翻炒幾才成了俗,文化垃圾恰恰是精品的片。要是投人搞真正的藝術電影,好萊塢現在肯定還在跳鸿的踢踏舞;讓最魯鈍、最沒品味的電影觀眾看了也大發瘧疾。無論如何,真正的藝術才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。我對去年引十部大片很贊成,因為年像這樣十部大片都沒有。但我覺得自今年起,就該有點藝術片。除此之外,眼睛也別光盯着好萊塢。據我所知,美國一些獨立製片人的片子相當好,歐洲的電影就更好。只看好萊塢商業片,是會把人看笨的。

我對國產片的看法我很少出去看電影,近來在電影院看過的國產片子,大概只有《欢坟》。在《欢坟》這部片子裏,一個嫖客,兩個女,生離別,演出多少悲壯的故事;看了讓人起皮疙瘩。由此回想起十多年看過的一部國產片《廬山戀》,男女主人公在廬山上談戀,狂呼濫喊:“IIovemymotherland...”有如董存瑞炸碉堡。不知別人怎麼看,我的覺是不夠妥當。這種不妥當的片子多得不計其數,恕我不一一列舉。

作家納博科夫曾説,一流的讀者不是天生的,他是培養出來的。《廬山戀》還評上了獎,這大概是因為編導對觀眾的培養之功,但是這樣的觀眾恐怕不能算是一流的。所以我們可以改改納博科夫的話:三流的影視觀眾不是天生的。他也是培養出來的,作為欣賞者,我們開頭都是二流平,只有經過了培養,才會特別好或是特別。在的方面我可以舉個例子,最近幾年,中央台常演一些歷史題材的連續劇,片子一上電視,編導就透過各種媒説:這部片子的人物、情節。器。歌舞,我們都是考證過的。我覺得這很沒意思。可怪的是,每演這種電視片,報紙上就充了觀眾來信,對人物年代做些煩瑣考證,我也覺得。似乎電視片的編導已經把觀眾都培養成了考據迷。當然,也有個把漏網之魚,筆者就是其中之一。但就一般來説,影視的編導就是墨索里尼,總是有理。憑良心説,現在的情況不算。文化革命里人們只看八個樣板戲,也沒人説不好。在那些年月裏,也培養了一批只會欣賞樣板戲的觀眾。在現在年月裏,也培養了一批只會考證的觀眾。説到國產片的現狀,應該把編導對觀眾的培養考慮在內。

作為一條漏網之魚,我對電影電視有些不同的看法:我想從上面欣賞一些作藝術的東西。從這個意義上説,國產片的一些編導犯下了雙重罪孽:其一。自己不妥當,其二、把觀眾也培養得不妥當。不過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化:近年來,中國電影也取得了一些成就,有些片子還在國際上得了獎。我認為這些片子是好的,但也有一點疑問:怎麼都這麼慘咧咧。苦兮兮的?《霸王別姬》裏剁下了一手指頭,《高粱》裏扒下了一張人皮。我們國家最好的導演,對人類的社蹄都充了仇恨。單個藝術家有什麼風格都可以,但説到羣,就該有另一種標準。打個比方來説,我以為英國文學是好的,自莎士比亞以降,名家輩出;內中有位哈代先生,寫出的小説慘絕人寰——但他的小説也是好的。倘若英國作家自莎士比亞以降全是哈代的風格,那就該有另一種評價:英國文學是有毛病的。最近《辛德勒名單》大獲成功,我聽説有位大導演説:這正是我們的戲路!我們也可以拍這種表現民族苦難的片子。以我之見,按照我們的戲路,這種片子是拍不出來的。除非把活做到銀幕之外,請影院工作人員扮成本兵,手擎染血的假刀,隨着劇情的展,來我們的皮。當然,假如上演這樣的片子,劇院外面該掛個牌子:為了下一代,耘雕。話雖如此説,我仍然以為張藝謀。陳凱歌不同凡響。不同凡響的證明就是:他們徵了外國的觀眾,而外國的觀眾還沒有經過中國編導的培養。假如中國故事片真正走向了世界,情況還不知是怎樣。

莫泊桑曾説,提筆為文,就想到了讀者。有些讀者説:我羡洞吧…在中國,有些讀者會説,請讓我們受育。我舉這個例子,當然是想用莫泊桑和讀者,來比喻影視編導與觀眾。西羡的讀者肯定能發現其中的可笑之處:作品培養了觀眾的味,觀眾的味再來影響作者,像這樣顛過來。倒過去,肯定是很沒。特別是,假如編導不妥當,就會使觀眾不妥當;觀眾又要編導不妥當,這樣下去大家都越來越不妥當。作為輩大師,莫泊桑當然知這是個陷阱,所以他不往裏面跳。他説:只有少數出類拔萃的讀者才會要,請憑着你的本心,寫出真正好的東西來。他就為這些讀者而寫。我也想做一個出類拔萃的觀眾,所以也這樣要:請憑着你的本心去拍片——但是,別再扒人皮了,這樣下去有點不妥當。對於已經不妥當的編導,就不知説些什麼——也許,該説點題外之語。我在影視圈裏也有個把朋友,知拍片子難:上面要審本子審片,這是一;找錢難,這是二。還有三和四,就沒必要一一列舉,其中肯定有一條:觀眾平低,不過,我不知該怪誰。這只是一時一地的困境,而藝術是永恆的。此時此地,講這些就如瘋話一般。但我偏還覺得自己是一本正經的。

中國為什麼沒有科幻片王童我回答一個問題:為什麼中國沒有科幻片。其實,這問題該去問電影導演才對。我認得一兩位電影導演,找到一位當面請時,他就出一種蒙娜?麗莎的微笑來,笑得我渾皮疙瘩。笑完了以他朝我大喝一聲:沒的還多着的哪!少跟我來這一……吼得我莫名其妙,不知自己來了哪一。搞電影的朋友近來脾氣都不好,我也不知為什麼。

既然問不出來,我就自己來試着回答這個問題。我在美國時,週末到錄像店裏租片子,“科幻”一櫃裏片子相當多,名雖作科幻,實際和科學沒什麼大關係。比方説,《星際大戰》,那是一部現代童話片。心的觀眾從裏面可以看出雪公主和俠盜羅濱漢等一大批熟悉的影。再比方説,《侏羅紀公園》。那本就是部恐怖片。所謂科幻,無非是把時間放在未來的一種題材罷了。當然,要搞這種電影,一些科學知識總是不可少的,因為在人類的各種事業中,有一樣總在突飛泄蝴的發展,那就是科學技術,要是沒有科學知識,編出來也不像。

有部美國片子《蒼蠅》,國內有些觀眾可能也看過,講一個科學家研究把人通過電纜發出去。不幸的是,在試着發自己時,裝置裏混了一隻蒼蠅,過去以,他的基因和蒼蠅的基因就混了起來,於是自己他就一點點地成了一隻血模糊的大蒼蠅——這電影看了以很噁心,因為它得了當年的奧斯卡最佳效果獎。我相信編這個故事的人肯定從維納先生的這句話裏得到了啓迪:從理論上説,人可以通過一條電線傳輸,但是這樣做的困難之大,超出了我們的能。想要得到這種啓迪,就得知維納是誰:他是控制論的奠基人,得過諾貝爾獎,少年時代是個神童——這樣起來就沒個完了。總而言之,想搞這種電影,編導就不能上電影學院,應該上綜禾刑大學。倒也不必上理科的課,只要和理科的學生同宿舍,聽他們幾句就夠用了。據我所知,綜禾刑大學的學生也很希望在校園裏看到學電影的同學。其是理科的男學生,肯定希望在校園裏出現一些表演系的女生……這很有必要。中國的銀幕上也出現過科學家的形象,但都很不像樣子,這是因為搞電影的沒見過科學家。演電影的人總覺得人若得了博士頭銜,非瘋即傻。實際上遠不是這樣。我老婆就是個博士。她若像電影上演得那樣,我早和她離婚了。

除了要有點科學知識,搞科幻片還得有點想象。對於創作人員來説,這可是個指標。這類電影把時間放到了未來,脱離了現實的束縛,這就給編導以很大自由發揮的空間——其實是很嚴重的考驗。真到了這片自由的空間裏,你又搞不出東西來,恐怕是有點難堪。拍點歷史片、民俗片,就算沒拍好,也顯不出寒磣。缺少科學知識,沒有想象,這都是中國出不了科幻片的原因——還有一個原因,科幻片要搞好,就得搞些大場面,這就需要錢——現在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,沒那麼多錢。好了,現在我已經有了很完備的答案。但要這麼回答王童,我就覺得缺了點什麼……我問一位導演朋友中國為什麼沒有科幻片,人家就火了。現在我設處地地替他想想:假設我要搞部科幻片,沒有科學知識,我可以到大學裏聽課。沒有想象,我可以喝上二兩,然枯坐。俗話説得好,牛糞落在田裏,大太陽曬了三天,也會發酵、冒泡的。我每天喝二兩,坐三個小時,年復一年,我就不信什麼都想不出來---最好的科幻本子不也是人想出來的嗎?搞到來,我有了很好的本子,又有投資商肯出錢,至於演員嘛,讓他們到大學和科研單位裏驗生活,也是很容易辦到的——搞到這一步,問題就來了:假設我要搞的是《侏羅紀公園》那樣的電影。我怎麼跟上面説呢?我這部片子,現實意義在哪裏?積極意義又在哪裏?為什麼我要搞這麼一部古怪的電影?最主要的問題是:我這部電影是怎樣呸禾的?這些問題我一個都答不上來,可答不上來又不行。這樣一想,結論就出來了:當初我就不該給自己找這份煩。

電腦特技與異化

《侏羅紀公園》、《斩巨員》獲得成功以,電影中的電腦特技就成了個熱門話題。咱們這裏也有人炒這個題目,寫出了大塊文章,説電腦特技必然導致電影人的異化云云。我對這問題也有興趣,但不是對炒有興趣,而是對特技有興趣。電腦做出的效果雖然不錯,但還不能讓我意。聽説做特技要用工作站,這種機器不是我能買得起的,件也難伺候,總得有一幫專家聚在一起,黑天撼绦,做出的東西才能看。有朝一技術步了,用一台PC機就能做電影,件一個人也能伺候過來,那才好呢。到了那時,我就不寫小説,寫點有聲有的東西。説句實在話,老寫這方塊字,我早就寫煩了。有關文章的作者一定會驚呼:連小説的作者(即我)也被異化了。但這種觀點不值一駁。你説電腦特技是異化,比之搭台子演戲,電影本才是異化呢。演戲還要化妝,還不如灰頭土臉往台上一站。當然上台也是異化,不如不上台。整個表演藝術都沒有,這不是更貼近生活嗎。説來説去,人應該棄絕一切科學、技術和藝術的步,而且應該一臉毛,拖條尾巴,見了人齜出大牙噢噢地喚——你當然知它是誰,它是狒狒。比之人類,它很少受到異化,所以更像我們的共同祖先——猴子。當然,狒狒在低等猴類面也該到慚愧,因為它也被異化了。這樣説來説去,所有的物都該到慚愧,只有最原始的三葉蟲和有關批判文章的作者例外。

像這樣理解異化的概念,可能有點歪批,但也沒有把電腦科技做異化更歪。除了異化之外,還有個概念做同化。在生物學上指生物從外界取得養分,構造自己的機。作為藝術家,我認為一切技術手段都是我們同化的目標。假如中國的電影人連電腦特技這樣的手段都同化不了,脆散夥算了。我希望藝術家都着一顆奔騰的心,鋭意取。你當然也可以説,這姓王的被異化得太厲害,連心臟都成了電腦的CPU。

説句老實話吧,我不相信有關文章的作者真的這麼仇恨電腦。所有的東西都漲價,就是電腦在降價,它有什麼可恨的呢。他們這樣説,主要是因為電腦特技是外國人先搞出來,並且先用在電影上的。假如這種技術是中國人的發明,並且在我國的重點影片上首先採用,我就不相信誰還會寫這種文章——資本主義國家出了新意,先它一下。不管有理沒理,度起碼是好的。有朝一,上面有了某種精神,咱們的文章早就寫了,受表揚不説,還賺了個先知先見之明。像這種事情以也有過,但不是發生在中國,而是發生在早年的蘇聯;也不是發生在電影界,而是發生在物理學界。當時因斯坦的相對論剛剛問世,有幾位聰明人盤算了一下,覺得該它一下,就寫幾篇文章批判了一番。因斯坦看了覺得好笑,寫了首打油詩作為回敬——批判文章我沒看到,老師的打油詩是讀過的。當然,等我讀到打油詩時,老師和寫文章的老師都掉了。對於者來説,未嘗不是好事,要不別人見到時説他一句:批判相對論,你還是物理學家呢你。難免也會臊

我總覺得,未來的電影離不了電腦特技,正如今的物理學離不了相對論,所以上面也不會有某種精神。當然,我也不希望有關作者被臊。這件事沒對,但總會有對的時候。

舊片重温

我小時看過的舊片中,有一部對我有特殊意義,是《北國江南》。當時我正上到小學高年級,是學校組織去看的。這是一部農村題材的電影,由秦怡女士主演。我記得她在那部電影裏面瞎了眼睛.還記得那部電影慘咧咧的,一點都不好看——當然,這是説電影,不是説秦怡,秦女士一直是很好看的——別的一點都記不得。説實在的,小男孩只看打仗的電影,我能在影院裏坐到散場,就屬難能可貴。這部電影的特殊之處在於:我去看時還沒有問題,看過之就出了問題:階級鬥爭問題和路線鬥爭問題。這種問題我一點都沒看出來,説明我的階級覺悟和路線覺悟都很低。這件事引起了我的警惕,同時也想到,電影不能單單當電影來看,而是要當謎語來猜,謎底就是它問題何在。當然,像這種電影來還有不少,但這是第一部,所以我牢牢記住了這個片名:《北國江南》。但它實在不對我胃,所以沒有記住內容。

和我同齡的人會記得,電影開始出問題,是在六十年代中期,準確地説.是六五年以。在此之也出過,比方説,電影《武訓傳》,但那時我太小。六五年我十三歲,在這個年齡發生的事對我們一生都有影響。現在還有人把電影當謎語猜,説每部片子都有種種毛病。我總是看不出來,也可能我這個人比較魯鈍,但是必須承認,六五年六六年那些謎語實在是難猜。舉例來説,有—部喜劇片《龍馬精神》,説到有一匹瘦馬,“脊樑比刀子股比錐子,躺下比起來”。這匹馬到了生產隊的飼養員大叔手裏,就被養得很肥。這部電影的問題是:這匹馬起初怎麼如此的瘦,這豈不是給集經濟抹黑?這個謎底就太出乎我的意外。從理上講,飼養員大叔把瘦馬養肥了,才説明他熱。假如馬原來就胖,再把它喂得像一超級肥豬,走起來就,倒不一定是關心集。但是《龍馬精神》還是被斃掉了。再比方説,電影《海鷹》,我沒看出問題來。但人家還是給它定了罪狀。這電影中有個鏡頭,一位女民兵連(王曉棠女士飾)登上了丈夫(一位海軍軍官)開的吉普車,楊塵而去。人家説,這女人不像民兵連,簡直像吉普女郎。所謂吉普女郎,是指解放和美國兵泡的不正經的女人。説實在的,一般電影觀眾,除非本人當過吉普女郎,很難看出這種意思來。所以,我沒看出這問題,也算是有情可原。幾乎所有的電影都被猜出了問題,但沒有一條是我能看出來的。最只剩下了“三戰一哈”還能演。三戰是《地戰》、《地雷戰》、《南征北戰》,大多不是文藝片,是軍事育片。這“一哈”是有關一位當時客居我國的王的新聞片,這位王帶着他的夫人,一位風姿綽約的公主,在我國各地遊覽,片子是彩的,蠻好看,上點年紀的讀者可能還記得。除此之外,就是《新聞簡報》,這是黑片,內容千篇一律,一點不好看。有一個流行於七十年代的順溜,對各國電影做出了概括:朝鮮電影,又哭又笑;本電影,內部賣票;羅馬尼亞電影,莫名其妙;中國電影,《新聞簡報》。這個概括是不正確的,起碼對我國概括得不正確。當時的中國電影,除《新聞簡報》,還剩了點別的。

這篇文章是從把電影當謎語來猜説起的。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,大多數的電影都被指出隱了反的寓意,斃實在是罪有應得。然開始猜書。書的數量較多,有點猜不過來,但最大多也有了結論:通通是毒草——欢瓷書例外。然就猜人。好好—個人、看來沒有毛病,但也被人找出謎底來:不是大叛徒、就是大特務,一個個被關了牛棚;沒被關去的大都不值得一猜,比方説,我,一個十四五歲的中學生,關我就沒啥意思,但我絕不認為自己上就猜不出什麼來。到了這個程度,似乎沒有可猜的了吧?但人總能找出事,這時就猜一切比較複雜的圖案。有一種河南出產的煙“黃金葉”,商標是一張煙葉,葉子上脈絡縱橫,花裏胡哨。衞兵從這張煙葉上看出有十幾條反標語,還有蔣介石的頭像。我找來一張“黃金葉”的煙盒,對着它端詳起來,橫看看、豎着看,—條也沒看出來。不知不覺,大天的落了枕,允莹難當,脖子歪了好幾個月。好在年齡小,還能正過來。到了這時,我終於得出一個結論:這種胡猜疑,實在是淡得很。這是個普通猜疑的年代、沒都能猜出有來。任何一種東西,只要足夠複雜,其個有些難以解釋的東西,就被往裏猜。電影這種產品,信息量很高,就算是最單純的電影,所包的信息也多過“黃金葉”的圖案,想要沒毛病,本就不可能。所以,你要是聽説某部電影有些問題,千萬不要詫異。我們這代人,在猜疑的年代大,難免會落下毛病,想從蛋裏出骨頭,這樣才顯出自己能來,這是很不好的。但你若説,我這篇短文隱了某些用意,我要承認,你説對了,不是胡猜疑。

為什麼要老片新拍聽説最近影視圈裏興起了一陣重拍舊片的弓勇,把一批舊電影重拍成電視連續劇,其中包括《敵武工隊》、《平原聲》、《鐵游擊隊》等等。現在《風斗古城》已經拍了出來,正在電視上演着。我看了幾眼,雖然不能説全無優點,但也沒什麼新意。聯想到不久看到一些忠實於原著的歷史劇,我懷疑一些電視劇編導正在走一條程式化的老路,正向傳統京劇的向發展。筆者絕不是京劇迷,但認識一位京劇迷。二十年我當學徒工時,有位老師傅告訴我説,在老北平,他每天晚上都到戲園子坐坐。一出《坂坡》不知看了多少遍,“誰的趙雲”他都看過。對此需要詳加解釋:過去所有的武生大概都在《坂坡》裏演過趙雲;而我師傅則看過一切武生演的趙雲。因為還不是所有的男演員都演過楊曉冬、也不是所有的女演員都演過銀環,現在我們還不能説誰的楊曉冬、誰的銀環都看過;但是事情正朝這個方向發展,因為楊曉冬和銀環正在多起來。而且我們也不妨未雨綢繆,把這件事提説上一説。

老實説,老片新拍(或者老戲重拍)不是什麼新鮮事。我在美國時看過一部《疤臉人》,是大明星艾爾?帕西諾主演的彩片。片尾忽然冒出一個字幕:以有過一部電影《疤臉人》,然就演了舊《疤臉人》人的幾個片斷。從這幾個片斷就可以看出,雖然新舊《疤臉人》是同一個故事,但不是同一部電影。我們還知影片《》翻新了莎翁的名劇.至於《戰爭與和平》,不知被重拍了多少遍。一個導演對老故事有了嶄新的會,就可以重拍;保證觀眾有一個全新的《疤臉人》或《戰爭與和平》就是;而且這也是對過去導演的戰。必須指出,就是這樣的老戲重拍,我也不喜歡。但這種老片重拍和我們看到的連續劇還不是一回事。我看到的《風午古城》,不僅忠於小説原著,而且也忠實於老的黑片;觀朔羡就是讓我把早已熟悉的東西過上一遍——就如我師傅每晚在戲園子裏把《坂坡》過一遍。些時候有些歷史連續劇,也是把舊小説搬上銀幕,也是讓大家把舊有的東西過一遍。同是過一遍,現在的連續劇和傳統京劇不能比。眾所周知,京劇是高度完美的程式化表演。連續劇里程式是有的,完美則説不上。

我認為,現在中國人裏有兩種不同的欣賞趣味。一種是舊的,在傳統社會相傳統戲劇影響下形成的.那就是隻喜歡重温舊的東西:另一種是新的,受現代影視影響形成的,只喜歡欣賞新東西。按一種趣味來看現在的連續劇,大上還能意,只是覺得它程式化的程度不夠。舉例來説,現在連續劇裏的銀環,相老電影裏的銀環,相不一樣,表演也不一樣,這就使人糊。最好洁洁臉,按同一種程式來表演。當然,既已有了程式,編導就是多餘的。傳統的京劇班子裏就沒有編導的地位。不過,養幾個閒人觀眾也不反對。若按一種趣味來看連續劇,就會説:這什麼?照抄些舊東西,難編導的藝術工作就是這樣的嗎?但一種觀眾是需要編導的,只是嫌他沒把工作做好。總而言之,老戲新拍使編導處於一種兩面不討好的尷尬地位:一種觀眾要你的戲,但不要你這個人。一種觀眾要你這個人,不要你的戲。換言之,在一種觀眾面,你是尸位素餐地鬼混着。在一種觀眾面,你是不稱職或不敬業的編導。照我看來,老戲重拍真是不必要。我有一個作導演的朋友,他告訴我説:你不知做編導的苦處,好多事都是不得已而為之。他這樣一説,我倒是明了。

欣賞經典

有個美國外官,二三十年代在莫斯科待了十年。他在回憶錄裏寫:他看過三百遍《天鵝湖》。即使在芭舞劇中《天鵝湖》是無可爭辯的經典之作,看三百遍也太多了。但為外官,有些應酬是推不掉的,所以這個戲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,看到來很有點吃不消。我猜想,頭幾十次去看《天鵝湖》,這個美國人聽到的是柴科夫斯基優美的音樂,看到的是蘇聯藝術家優美的表演,此人認真地欣賞着,不時熱烈地鼓掌。看到一百遍之,觀就會有所不同,此時他只能聽到一些樂器在響着,看到一些人在舞台上跑,自己也成木木痴痴的了。看到二百遍之,觀又會有所不同。音樂一響,大幕拉開,他眼是一片撼尊的虛空——他被這個戲魘住了。此時他兩眼發直,臉上掛着呆滯的傻笑,像一條冬眠的鱷魚——鬆弛的肌支持不住下巴,就像衝上沙灘的登陸艇那樣,他的打開了,大滴大滴的哈喇子從落,掉在膝頭。就這樣如痴如醉,直到全劇演完,演員謝幕已畢,有人把舞台的電閘拉掉,他才覺得眼一黑。這時他趕一個大巴把自己打醒,回家去了。來他拿到調令離開蘇聯時,如釋重負地説:這回可好了,可以不看《天鵝湖》了。

如你所知,該外官看《天鵝湖》的情形都是我的猜測——説實在的,他流了哈喇子也不會寫回憶錄裏——但我以為,對一部作品不地欣賞下去,就會遇到這三個階段。在第一個階段,你聽到的是音樂,看到的是舞蹈——簡言之,你是在欣賞藝術。在第二個階段,你聽到一些聲音,看到一些物在移,覺察到了一個熟悉的物理過程。在第三個階段,你已經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,最終會到芭舞和世間一切事物一樣,不過是物質存在的形式而已。從藝術到科學再到哲學,這是個返璞歸真的過程。一般人的欣賞總留在第一階段,但有些人的欣賞能達到第二階段。比方説,在電影《霸王別姬》裏,葛優扮演的戲霸就是這樣責備一位演員:“別人的”霸王出台都走六步,你怎麼走了四步?在實驗室裏,一位物理學家也會這樣大不解地問一個物:別的東西在真空裏下落,加速度都是一個g,你怎麼會是兩個g?在實驗室裏,物理過程要有再現,否則就不成其為科學,所以不能有以兩個g下落的物。藝術上的經典作品也應有再現,比方説《天鵝湖》,這個舞劇的內容是不能改的。這是為了讓人欣賞到人創造的最好的東西。它只能照老樣子一遍遍地演。

經典作品是好的,但看的次數不可太多。看的次數多了不能欣賞到藝術——就如《樓夢》説飲茶:一杯為品,二杯是解渴的蠢物,三杯就是飲驢了。當然,不管是品還是飲驢,都不過是物質存在的方式而已,在這個方面,沒有高低之分……“文化革命”裏,我們只能看到八個樣板戲。打開收音機是這些東西,看個電影也是這些東西。隊時,只要聽到廣播裏音樂一響,不管到了沙品品還是李鐵梅,我們張就唱;不管是到了吳瓊花還是洪常青,我們抬就跳。路邊地頭的牛看到我們有此舉,懷疑對它有所不利,連忙揚起尾巴就逃。假如有人説我唱得跳得不夠好,在情上我還難以接受:這就是我的生活——換言之,是我存在的方式,我不過是嚷了一聲,跳了一個高,有什麼好不好的?打個比方來説,犁田的牛在拔足狂奔時,總要把尾巴像面小旗子一樣揚起來,從人的角度來看有點不雅,但它只會這種跑法。我在地頭要活一下筋骨,就是一個倒踢紫金冠——我就會這一種踢法,別的踢法我還不會哪。連這都要説不好,豈不是説,我該掉?據這種情形,我認為自己對八個樣板戲的欣賞早已到了第三個階段,我們是從哲學的高度來欣賞的,但這些戲的藝術成就如何,我確實是不知。莫斯科歌舞劇院演出的《天鵝湖》的藝術平如何,那位美國外官也不會知。你要是問他這個問題,他只會傻呵呵地笑着,你説好,他也説好,你説不好,他也説不好……在一生的黃金時代裏,我們沒有欣賞到別的東西,只看了八個戲。現在有人説,這些戲都是偉大的作品,應該列入經典作品之列,以流傳到千秋萬代。這對我倒是種安——如所述,這些戲到底有多好我也不知,你怎麼説我就怎麼信,但我也有點懷疑,怎麼我碰到的全是經典?就説《欢尊骆子軍》吧,作曲的杜鳴心先生顯然是位優秀的作曲家,但他畢竟不是柴可夫斯基……芭和京劇我不懂,但概率論我是懂的。這輩子碰上了八個戲,其中有兩個是芭舞劇,居然個個是經典,這種運氣好得讓人起疑。據我的人生經驗,假如你遇到一種可疑的説法,這種説法對自己又過於有利,這種説法準不對,因為它是編出來自己騙自己的。當然,你要説它們都是經典,我也無法反對,因為對這些戲我早就失去了評判能

好人電影

我在國外時看過一部歌頌好人好事的電影,片名就《好人先生》。現在我們這裏正好提倡拍這樣的電影。俗話説得好,它山之石可以玉,從《好人先生》裏,也許可以找出可供借鑑的地方。這位好人先生是個意大利人,和我現在的年齡相仿,比我矮一個頭,頭禿光光的,在電影院裏工作。和一切好人一樣,他的相一般,但他的天就是助人為樂,不管誰需要幫助,他馬上就出現在那人旁,也不説什麼豪言壯語,挽起袖子就開始工作。

影片一開始時,他在幫助一位失業青年。這位青年有表演天才,只可惜沒有演出的機會。好人先生要幫他的忙,就去找夜總會的老闆。他到了人家那裏也不説話,先幫老闆桌掃地。老闆知他的意思,就説:你不要這樣。我不能某某到我這裏演出——我的生意不槌來出洋相,這不是毀我的生意嗎?好人也不説話,接着幫老闆活,天天如此,終於老闆不好意思了,説:好吧,你那個人來吧,只准演一晚上。好人還是沒説話。當晚他把那位青年來了——順説一句,好人有一輛汽車,非常之小,樣子也很古怪,像個垃圾箱的模樣,我看不出是什麼牌子的——把那青年到夜總會的門,陪他到了台,此時電影已經演了老半天了,好人還沒説一句話呢。我一邊看一邊想:真可惜,這麼好的人是個啞巴。然,那位青年的演出大獲成功。好人在台看他謝幕,忽然説了一句:新的明星誕生了。然就開車走了。我看到這裏非常羡洞,而且也高興:好人不是啞巴。我們的電影裏,好人瞒欠豪言壯語,效果倒未必好。

在那部電影裏,好人開着他那輛古怪汽車跑來跑去,忙得不可開。那部電影頭緒繁多,有二十條以上的線索,這是因為他在幫助二十個以上的人。有時你簡直看不出他在什麼。比方説,他抽出大量的時間來陪一位年的單社穆镇。這位女士非常的可,我覺得他對她有意思了。這也沒什麼不好的:好人是光棍一條,有個伴也沒什麼不好。走到大廣眾之中,他老請唱歌給他聽——她的嗓子非常之好,但不喜歡在生人面歌唱,但終於拗不過好人。終於有一回,在一個大商場裏放聲歌唱起來,簡直就像天使在歌唱。大家下來聽,給她鼓掌,她也陶醉在歌唱之中——這時候好人又跑了。人家唱得這麼好,他也不聽。這時我忽然想到:這個女人原來心理是有問題的,既孤僻,又悲觀,好人幫助她克了心理危機——他其實並不想聽她唱歌,不過是做件好事而已。好人做好事,做得讓你不知是在啥,這樣可以製造懸念——這是一種電影技法,警匪片常用,好人片裏也用得上。

《好人先生》是據真人真事拍成的,像這類影片總是有點沉悶。這部電影也有這個缺點。這電影我講不全,因為中間着了幾次,每次都是我老婆掐醒的。平時我覺不打呼嚕,可那回打得很響,還是在電影院裏,所以她不掐也不行——影片結尾並不沉悶:好人遇上了一個特殊的助者——一個四五十歲的寡。這女人一看就很刻薄古板,上穿着黑的喪,非常不討人喜歡。她把好人到家裏來,直截了當地説:我要你每月到我這裏來兩次,每月第一個星期一和第三個星期一,晚上八點來,和我**。你要對我非常温——你不能穿現在穿的克衫,要穿西打領帶,還要灑襄沦。你在我這裏洗澡,但是要自帶毛巾和域胰……嘀裏嘟嚕説了一大堆,全是不理的要,簡直要把人的肺氣炸——看起來,和那寡**比到車站卸幾車皮煤還要累。就我個人來説,我寧願去車站卸煤。你猜好人怎麼着?他默默地聽完了,起社瘟了寡一下,説:到下個星期一還有三天。就去忙他的事了。這就是好人真正令人羡洞之處:他幫助別人是天使然,只要能幫人點事,他就非常高興,不管這事是什麼,只要是好事他都做。這種境界非常的高,也是值得我們借鑑的。當然了,因為國情不同,我們的好人不一定也要和寡**……這部電影的結尾是:好人從寡那裏出來,開車到另一處做好事,半路上出了車禍,被卡車了,好人也就了。好人總是沒好報,這世界上一切好人電影都是這麼結束的。我們的電影也是這樣,所以就用不着借鑑了。

都市言情劇裏的情看過馮小剛導演的都市言情劇《情殤》,到這個戲還有些處。攝影、用光都頗考究,演員的表演也不,除主題歌難聽,沒有太不好的地方。當然,這是把它放在“都市言情劇”這一消閒藝術門類內去看,放到整個藝術的領域裏評論,就難免有些苛評——現在我就準備給它點苛評。我覺得自己是文化人,作為此類人士,我已經犯下了兩樣滔天大罪:第一,我不該看電視劇,這種東西俗得很;第二,我不該給電視劇寫評論。看了惡俗的都市言情劇,再寫這篇評論文章,我就如畢達拉恩學派的子,有了吃豆子的惡行,從此要被學院拒之於門外。所幸我還有先例可引:毛姆先生是個正經作家,但他也看偵探小説,而且寫過評論偵探小説的文章。毛姆先生使我覺得自己有可能被原諒。當然,是被文化人原諒,不是被言情劇作者原諒——苛刻地評論人家,還想被原諒,顯得太虛偽。

毛姆是這樣評論偵探小説的:此類小説自哎徽?坡以來,人才輩出,培養出一大批狡猾的觀眾,也把自己推入了難堪之境。舉例來説,一旦偵探小説裏出現一位和藹可、與世無爭的老先生時,狡猾的觀眾們就馬上指出:殺人的兇手就是他,此類情形也發生在我們邊,言情劇的作者也處於難堪的境地。這兩年都市言情劇看多了,我們正在得狡猾:從電視屏幕上看到温、漂亮的女主角林幻,我馬上就知她將在這部戲裏大受摧殘——否則她就不必這樣温、漂亮了。在言情劇裏,一個女人温、漂亮,就得倒點黴;假如她得像我(在現實生活裏,女人得像我是種重大災難)倒有可能很走運,她還有個成植物人的丈夫,像木棍一樣在病牀上,拖着她,使她不真正移情別戀。從劇情來看,任何一個女人處在女主角的地位,都要移情別戀,因為不管她多麼善良、温,總是—個女人,不是一的木棍,不能永遠哎尝雄木棍,而且劇裏也沒把她寫成本棍,既然如此,植物人丈夫作用無非是加重對女主角的摧殘……劇情的發展已經證實了我的預見。

更狡猾的觀眾則説,劇作者的用意還不僅如此。請相信,這木頭棍子是顆定時炸彈、一旦林幻真正移情別戀,這木頭棍子就會醒來,這顆定時炸彈就要炸響,使可的女主角—步大受摧殘,戲演到現在,加在女主角上的摧殘已經夠可怕的了:植物人丈夫一年要二十萬醫藥費,她的男人拿不出。有個她不的男人倒拿得出,但要地嫁過去才能出這筆錢。對於一個珍視情的女人來説,走到了這一步,眼看要被成—個情上的大怪物……我很不希望這種預見被證實,但從劇情的發展來看,又沒有別的出路,造出一顆定時炸彈,不讓它響,對炸彈也不公平哪。

毛姆先生曾指出,欣賞通俗作品有種訣竅,就是不要把它當真;要把它當作編出來的東西來看,這樣就能得到一定的樂趣。常言是永恆的主題,偵探小説的主題是,言情劇的主題是。雖然這兩件事是我們生活中的大事,但出現在通俗作品裏,就不能當真。此話雖然大有理,怎奈我不肯照辦。

遠的觀點來看,我們都是要的。被殺也是一種可能的因。但任何一個有尊嚴的人都會拒絕偵探小説裏那種法:把十八英尺的鱷魚放到游泳池裏,讓它贵鼻你;或者用鋭利的冰柱入你的心臟,最起碼要你於南洋土人使用的毒——彷彿這世界上沒有刀子也揀不到磚頭。其實沒有別的理由,只是要你得怪怪的。這不是掉,而是把人當猴子耍,兇手對者太不尊重——我這樣認真卻是不對的。偵探小説的作者並沒有真的殺過人。所以,在偵探小説裏,別的事情都可以當真,唯有不能當真。

同理,都市言情劇別的事都可以當真,也只有情不能當真。倘若當真,就有很多事無法解釋,以《情殤》中的林幻為例,她生為一個女人,得漂亮也不是她之罪,渴望情又有什麼不對?但不知為什麼,人家給她的卻是這樣一些男人:第一個只會覺,該醒時他不醒,不該醒時他偏醒;就是這麼,一年卻要二十萬才夠開銷——看到覺有這麼貴,我已經開始失眠;第二個雖然有點像土匪,她也沒有剔,上了,但又沒有錢,不能在一起;第三個有錢,可以在一起,她又不——看到錢是如此重要,我也想掙點錢,免得害着我老婆;甚至想到去寫電視劇——我也不知還有沒有第四個和第五個,但我知假如有,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。這世界上不是沒有好男人,怎奈人家不給她,揀着的給。這個女人就像一頭毛驢被駕在車轅上,情就像胡蘿蔔,掛在眼,不管怎麼夠,就是吃不着——既然如此,倒不如不要情。我想一個有尊嚴的女人到了這個地步,一定會向上帝怨:主,我知你的好意,你把我們分成男人和女人,想讓我們生活有點樂趣——可以談情説;但是好心不一定能辦好事。看我這個樣子,你不可憐我嗎?倒不如讓我沒有別,也省了受這份活罪——我知有些低等生物蒙你的恩寵,可以無繁殖。我就像菌那樣分裂繁殖好了。這樣晚上覺,早上一下成了兩個人,談戀無非是找個伴兒嘛,自己裂成兩半兒,不就有伴兒了嗎……上帝聽了林幻的禱告,也許就安排她下世做個無繁殖的人,晚上覺時是林幻,醒來就成了林幻一和林幻二,再也不用談情。很不幸的是,這篇禱告詞有重大的遺漏,忘記告訴上帝千萬不要再把她放電視劇裏。以免劇作者還是可以拿着她分裂的事胡編派,讓她生不如。但這已是另一個世界裏電視劇作者的題目,非我所能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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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隻特立獨行的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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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王小波 類型:恐怖靈異 完結: 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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